01 病危

距離日月同輝的分別之日，已經過去三年時光。

春花秋月，夏荷冬雪，一年一年四季交替，一季一季如約而至。只是，春天還是春天，桃花盛開的樹上卻再也沒有那個活潑的身影。往事也已瀲灩在春水裏，漸漸化作落寞，潺潺流淌。

三月的風拂過，不見煙雲流動，只見如雲的桃花紛飛，似吹散的輕雲，片片交疊，瓣瓣相錯，於人群中成群結隊，隨風旋舞，飛向橋頭，落在橋下的活水中，轉眼不見了蹤影。

傅成勳站在與楚玉分別的橋邊，註視著岸邊的桃花紛飛，背影寂寥，微瞇的雙眼卻在一瞬間陡然睜圓。他看見梅花點綴的一團白色從天而降。

白色近了，傅成勳才發現那團白色是一個身穿白衣的人。而那些點綴的紅梅，卻是還未幹涸的血。

急速的墜落過程中，夜尊從遭遇重創的昏迷中迷迷糊糊地醒來。近乎是條件反射地，他發動了異能，想要阻止要命的墜落。可是，昏迷前就已經紊亂的能量體系除了傷害他，根本不能再為他所用。他的努力發動最終也只換來短暫的幾秒鐘停頓而已。

但，有這幾秒鐘就夠了——他不會被摔死。

傅成勳揉了揉眼睛，懷疑自己是不是思念太過，被魘住了。可是，再次看去，他卻發現剛才還會滯空的人已然繼續墜落，白色的衣袍在墜落過程中獵獵作響。他確定不是在做夢。

夜尊的身體直直地從空中掉落，毫無美感地砸在桃樹上，砸斷了幾根粗壯的枝椏，撞落了一地桃花，發出一連串劈裏啪啦地聲響，引得不少人駐足探究。

議論聲漸漸起了。

傅成勳早在白衣人落地之前就跑了過去，想要用雙手去接住白衣人。可惜的是，他的速度沒能趕上白衣人墜落的速度。

“你怎麽樣？”傅成勳有些手足無措。他看到平躺在地上的人嘴角不住地溢血，像是受了極重的內傷。

夜尊微微側過臉看著說話的傅成勳，一只手顫顫巍巍地擡了起來。他的本能是吞噬人的生命能量來治傷。可是，手舉到半空中，異能還沒發動，他就感覺到一股溫暖自無力的手掌間流過胳膊，淌進心裏，再順著血液的流動暖遍了全身。這溫暖的溫度像是專門克制他的異能一樣，令他動彈不得。

“你——”氣血驟然上湧，夜尊被突然咳出的血堵住了想要說出的話。

夜尊咳血的樣子是一種不同於西子捧心的美。他本就眼角眉梢都如畫，額間血色的傷疤像是刻意點綴的菱形朱砂，血腥，卻有種淩厲的悲壯美感。

傅成勳沒來由地心頭一跳，差點心疾發作。幸好，他挺過了心臟的驟然收縮，不忘向路人求助，讓人去請大夫過來。而他本人，除了握住白衣人的手，阻止他動來動去以外，什麽也不能做。

夜尊被這個突然握住他手的人氣得暈了過去。一萬年的時光，除了他哥，他還沒被人這麽抓過。等他好了，一定要找這個人算賬。

02 照顧

從天而降的男人眉目如畫，躺在桃花鋪就的地上，天然成就一幅美人醉臥桃花圖。奈何血色暈染，楞是將動人心魄的美好畫面變成觸目驚心的血腥場景。傅成勳可能沒有意識到自己握著他的手握得有點用力，他只意識到眼前這個人是他平生所見之中，最為好看的人，他不希望這個人出事。

路人請來的老大夫氣喘籲籲,翻過傷者的眼皮，把過傷者的脈搏，便喘著粗氣兒斷言傷者活不成了。

傅成勳難以置信地問了句：“大夫，你確定嗎？”

老大夫抹了把額頭的汗水，眉毛一跳，胡須微微抖著，似是一口氣提不上來一般。

傅成勳楞了良久，老大夫才順了氣兒，大聲說道：“我幾十年的招牌，還會誆你不成？這人氣血虧損嚴重，傷及五臟，油盡燈枯之兆。依老夫看，神仙難救。百年老參也只能吊著他一口氣了。”

“油盡燈枯？”傅成勳是無論如何也不信的。那人看上去那麽年輕，怎麽就油盡燈枯了呢？“大夫你再仔細看看，他那麽年輕，不會的。”傅成勳像是夢囈一般，整個人楞楞的，像是失了魂兒一樣。

老大夫因著少年公子的不信任而產生的怒氣漸漸消了。他行醫一生，看過的生離死別無數，他只當受傷的年輕人和傅成勳是一對情誼深厚的兄弟，好好的這個接受不了死別的現實才會對他失禮。念及此，老大夫好心地囑咐了一句：“小兄弟這種傷，走之前興許還會醒來。你有什麽想說的，要趁早。”

傅成勳一眨不眨地看著胡子花白的老大夫，良好的教養令他強忍了失禮的舉動。他紅了眼眶，側著臉向大夫拱了拱手，隨即掏出一些碎銀子，一聲不吭地塞到大夫手中，小心地抱起地上的人，盡量不傷著他……他不信偌大的長安城找不出一個神醫來。

……

在傅成勳和大夫們的眼中，白衣公子昏迷的程度很深，很難喚醒。可是，從夜尊的角度來說，他非常的清醒。他憶起了自己的一生——從父母離去、與哥哥相依為命到與哥哥失散，從失散的日子到猝不及防的重逢，從被封天柱的一萬年，到沖出封印的短暫時光……他的一生，有一萬年那麽長。可真正有意義的日子，卻那麽地短暫。

誰的生命都會漸漸逝去，可刻骨銘心的記憶卻永遠年輕、永遠不會不褪色。夜尊知道自己走了許許多多的彎路，做了許許多多的錯事。這些彎路，這些錯事凝聚成一點一滴的記憶，像春日盛開的繁花，一邊在他刻意的忘卻中雕零，一邊卻又在他的留戀之中重新綻放。他想忘記，卻也不想忘記。

腦海中的哥哥永遠是最美好的樣子。夜尊看著哥哥，嘴角扯出淡淡的笑。他問：“哥哥，你帶我回家，是不是原諒我了？”

哥哥微微笑著點頭。

夜尊似乎可以聽到哥哥在用疼愛又寵溺的聲音說：“你是我的弟弟啊，你做什麽我都不會怪你。跟我回家吧，弟弟。”

盡管是在自己營造的想象中，哥哥淺淺的溫柔，也像融化最後一片雪的春風，溫暖了整個世界。

可是，想象畢竟是想象。他還沒有和哥哥好好地說話，說他不是真心想傷害哥哥的……

哥哥已經不可能回來了吧……

一滴淚，溢出緊閉的眼睛，從眼角滑落發絲之間，留下一道淺淺的水痕。這道水痕恰恰落入衣不解帶照顧夜尊的傅成勳眼中，像是一道小溪，無聲無息地流到了傅成勳的心上。

作者有話要說：  這是剛入坑的時候寫的第一篇同人，最先更新在老福特，想想還是放到一起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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